一座城有它的故事,一座建筑也有它独属的记忆。在广东的西边,有一座叫做罗定的小城,没有北上广深的车水马龙,有的是充满烟火气的平淡生活。从市区往南驾车30分钟,便可进入辖下罗平镇的地界,到达榃感管理区,这里就是我生活的地方。那里有一条河流,孕育了榃感的风土人情。各个村庄依水而建,在上百年的历史,延续了好几代人。人们都习惯喊它“榃感河

一座城有它的故事,一座建筑也有它独属的记忆。
在广东的西边,有一座叫做罗定的小城,没有北上广深的车水马龙,有的是充满烟火气的平淡生活。从市区往南驾车30分钟,便可进入辖下罗平镇的地界,到达榃感管理区,这里就是我生活的地方。那里有一条河流,孕育了榃感的风土人情。各个村庄依水而建,在上百年的历史,延续了好几代人。人们都习惯喊它“榃感河”,至于它真正的名字,没有谁会去在意。
沿着河流的中段,慢慢形成了服务方圆几公里的乡村集市,粤语称“圩”,赶集则为“趁圩”。街道中间伫立着一栋楼,上下高达五层。破旧的外墙,展示了它的风霜,述说着历史,这是曾经的罗定农村信用合作联社罗平信用社榃感分社。在十多年前,信用社的办公大楼以榃感最高的建筑,成为了这个小地方的地标,并以它为中心,将其划分为了榃东、榃西两个片区。而我要说的故事,正是从它展开。
在上世纪九十年代,榃感分社的大楼外墙就已砌了白色的瓷砖,与街道周边的红砖屋,甚至泥土墙形成了鲜明对比。在当时的人眼里,它是最豪华的建筑。小时候,每次经过它的门前,我总会驻足几秒钟,踮起脚跟,想要看看里面是怎么样的。我不知那是什么地方,为什么它的样子跟别的建筑长得不一样,只看到人们进进出出,脸上都洋溢着笑容。
那时,我家在盖房子,父母没时间管我和弟弟,我们大多都是与爷爷度过的,喜欢拉着他“趁圩”。记忆中,爷爷已是白发苍苍,脸上布满了皱纹,背部因年纪大而驼了起来,脸上总是笑呵呵的,从没见过他对任何人发过火。或许走过了半个多世纪的人生旅程,度过了无数的风浪,因此无论多么的贫穷,他始终保持着对生活的乐观。遗憾的是,我一直无法从爷爷身上继承这一点“宝贵财富”。
在上学之前,商店的零食标价普遍还是一毛钱,再贵一些,大多孩子也买不起。爷爷把存起来的硬币给了我和弟弟。弟弟拿到的是1枚1角硬币,我的是10枚1分硬币。当时硬分币尚在流通,但市场已经很少见了。当商店老板拒收了硬分币,仅5岁的我无法接受那么大的打击,泪珠不停地在眼眶里酝酿,最后“哇”一声大哭了出来。爷爷蹲下身子,伸出手摸摸我的脑袋,轻声说:“不哭不哭,爷爷给你想办法。”
说完,他独自走进了那栋高大的白楼。一会的功夫,他笑呵呵来到我的面前,变戏法般拿出了1枚1角硬币。那时爷爷慈祥的笑容犹如一束光,打在暗黑的空间里,照亮了我整片心房。吃着买来的零食,我抬起头看着爷爷,指了指那栋白色的高楼,好奇地问,那是什么地方?爷爷摸了摸我的头,告诉我:“那是农信社。”
我摇了摇头,表示不懂,但我知道家里在盖房子,爸爸经常拿着一个红色小本子,往这里面跑。我爸是水泥工,家里的房子都是他一砖一瓦独自盖起来的。直到我准备上学前班了,家里的红砖屋还没盖好,父亲不得已先停下来出去打工。小时候,我对父亲的印象是有点模糊的。他在外工作,一年到头也就回几次家,待不了几天又匆忙离去。他的肩上,承担起一个五口之家的全部生计。家里还没装电话,我唯一能够知晓身处远方的父亲的最新消息,便是月初他通过农信社,定时寄回来了当月的工资。这时,母亲都会拉着我和弟弟,走进榃感农信社的柜台去取款。就这样,父亲、我、榃感农信社,三方建立了一种莫名的联系。
历史车轮滚滚向前,时代潮流浩浩荡荡,谁也阻挡不了。后来,随着罗定农村信用合作联社的改革与发展,榃感分社要被撤并了。这一个榃感标志性建筑的关门,也是关上了榃感人心中的一扇大门。听一些老人说,他们很多人都提出了意见和申请,希望不要撤。等到撤牌的那天,很多人都来到了现场,不舍、惋惜、感伤,都在他们脸上流露出来……
母亲叹气,此后她需要步行两公里到省道边上的公交站,再坐客运汽车到6公里外的罗平信用社取款。这一来一回的折腾,对原本身体就不好的她,也是加倍的劳累。父亲叹气,只能等朋友回家时,托他把工资顺路带回家,避免母亲受累,但这样的做法又很不安全。我叹气,似乎觉得某一种联系断了,心里好不舒服。
那栋白色的大楼依然矗立在榃感街道的中心,白色的外墙,仍然紧闭的大门,这一切还是老样子。我想从破烂的玻璃窗里看得清楚,映入眼帘的,只有历史留下来的痕迹。这些痕迹,终将会被一样叫做“时光”的东西所铺盖掉,而出现新的变化,就如后来榃感分社大楼变成了幼儿园,之后又变成日用品商店;就如“农信社”改制成了“农商行”;就如爷爷再也不能帮我换硬币了;就如父亲老了回到这里,而我却长期离家。
家乡变了,多年前的泥土屋消失了,坑洼的泥泞路变成了笔直的水泥路。我家门前那条小水沟里,流淌的溪水变清澈了,一切都是美好的样子。身处两百公里外的我,因疫情、工作压力备受着焦虑,难以体会到这种充满生机的变化。父亲一通关心的电话,让我选择回到了家乡。也许是冥冥中的缘分,我通过了罗定农信社股份制改革后的第一次社招,进入了罗定农商银行。当我在新单位自我介绍时,一位老员工笑称,我们曾经有个榃感分社呢……突然间,记忆又把我拉回了从前,似乎看到了什么,爷爷走进榃感信用社换取硬币的背影、父亲盯着红色的存折展露愁容、母亲因榃感农信社关闭在叹息……
一天下班后,我与3岁的小外甥在散步,不知觉间,来到了那栋五层高的白色大楼。他指了指,那挂着“榃感日用品商店”的牌子,咿呀地说道:“舅舅,那是什么地方?”
我望了过去,笑着回答:“那曾经是农信社。”
作者:陈远枝
单位:广东罗定农商银行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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